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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嗯,好。”我有些气虚得不敢看艾云的眼睛,只木然地应着。艾云看着我叹口气,不再言语。
第
十
九
章
伏低做小惹心酸
夜半时分起微恙
为情而生的女人,究竟是幸,还是不幸?若能遇到一知她懂她的男人,便是一生有枝可依;但若所遇非人,便是流落失所?我不敢深想。
看过了邵琦,心里那块石头似乎轻松了不少。活在宽恕中远比记恨里更快乐。我习惯于宽恕。
晚上回来和子越一边吃饭一边闲聊着。我随口问:“老徐总要是痊愈不了,对你的生意会有影响吗?”
子越一顿,淡淡笑道:“又和徐硕打电话了?”
我点点头。他总能从细微处看到蛛丝马迹,好在对我和徐硕的友情他并不介怀。
“有一些,老徐总比徐立好打交道。”子越的声音没有起伏,“不过生意上的事儿,没有永远的朋友,只有永远的利益。看以后合作吧。”
子越抬眼深看我:“小薇,这些是男人该操心的。你只养好身体就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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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话总能让我心里很踏实,我握上他的手,很诚恳地看向他的眸子:“但我很想帮你分担。即使无法出谋划策,也愿倾听解忧。”
他微微一怔,唇角划了个弧度,反手把我的手紧紧握住。神色动容,正要开口,张姐又端着一个汤从厨房出来了。我慌忙把手抽走。
子越睨了我一眼,抽抽嘴角轻轻笑了。
晚上洗澡出来,子越躺在床上翻着报纸,我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擦着头发。自从艾云告诉我不能用吹风机后,我就严格遵照她指示了。不过又怕感冒,只好用干毛巾一点点擦干。
好不容易擦得差不多了,我拿起梳子,头发被搓得一团乱,有的都打起结,我使劲用梳子抻着梳,头发随着一缕缕拽下来。
不知何时子越站在我身后,伸手把梳子夺过去,淡淡笑着:“这么用力,别人看着还以为薅羊毛呢。”
我吐吐舌头笑得眉眼弯弯,他用梳子一下下帮我缓缓梳通着头发,手法有些笨拙,却很细心。我在镜子里看到他的动作,忽然心里便是一暖。
透过镜子,我看到了一幅很美的图景:浅风疏骤拂身过,绿柳扶摇映窗棂,室内昏昏光不明,我一袭鹅黄睡裙笑靥弯弯端坐,他一身深蓝色睡衣裤,修长的身影立在我旁边,坚毅的脸上满是柔情,细细为我梳着三千烦恼丝。暖暖的灯光下,那一瞬间,我有种似曾相识的幻觉,仿佛千年前,又或者三世初,与他此情此景便上演过。
想起了一句宋词“慢梳头浅画眉”。还在象牙塔里懵懂的时候,捧着一本宋词,羡慕极了张敞画眉的婉约,一支画笔,凝聚了那个男人怎样的深情,每日为他妻子细细描摹眉黛?如今的我,又何尝有幸,有个同样深情的男人为我梳头。
不禁有些动容,伸手环上了他的腰,语气轻柔若水:“子越。”却除了唤他的名字,不知该说什么表达我情意。
“嗯。”他轻声应着,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道,“快六周了,明天可以做B超。”
我一愣,之前在医院,我压根没听明白医生说什么。既然他说要检,那应该没错。我的头靠在他身上厮磨着,“那你陪不陪我去?”
“当然去。”他的语气有丝宠溺,“看看是怎么个小家伙,天天折腾。”我幸福地偎在了他身边。
第二天一早起来,正在换着衣服,子越的手机忽然响了,子越看了一眼,转身向卧室外走去。对方声音也低,我听不到。
片刻子越回来,神情有些焦急:“晓攸感冒拖成肺炎了,我回去看看。”
我一愣,随即马上反应过来:“你快回去吧。我自己去就可以。”
“让李秘书陪你去。”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准备打电话。想着李秘书一个男的,诸多不便,我阻止着:“就是上次那个医院吧?让艾云陪我也是一样的,更方便些。”
子越来不及多想,便匆匆应着下楼。
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我有些失神,却不敢有任何的腹诽,生病的是他的女儿啊,他的家人,才是真正需要他尽责的人。我能有他的这些关爱,已是非分的福气了,怎么可以有抱怨。
给艾云打了个电话,恰好她也有空,便过来接着我去医院。第一次产检,医院的人摩肩接踵的,我有些愣头愣脑不知所措,找到了上次那个主任,他安排了位护士带着我们,才觉得好些。
看我等结果有些紧张,艾云安慰着我:“现在也只能检出来是不是宫内孕,你不用担心。”我才好些。
不一会儿拿着结果去找主任,看着他微笑点头的表情我也是神情一松,宫内早孕很正常。从医院出来,看着那张我看不懂的结果,在阴影里找着那个据说是我的宝宝的胚囊。傻傻地乐着。
艾云看着我有些心酸,一把把单子扯过来塞在包里:“看什么看。自己找罪受。”我有些反驳的底气不足:“他家里有事,才不能来的。”
“有事?”艾云冷笑着,“以后需要他的地方多了,看他怎么分身。”
“他工作也忙,也会有事情绊住的。”我怯怯地给子越找着借口。
艾云瞪了我一眼,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,转为一声叹息牵着我的手让我脚底下小心。
回到家中,晚饭张姐做得比较清淡,我吃了几口回到卧室还看着B超单子出神。好脆弱的一个小东西,就那么一点点,将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?我希望是个男孩,最好长得像子越那么坚毅棱角,也可以陪着子越打球锻炼,他需要一个陪着他的阳刚力量。
可转念一想晓攸,我的心里又是一咯噔,万一是男孩,将来会有家产之争,真怕落个周亦或徐硕的下场。还是女孩吧,我可以把她打扮成小公主样,想着想着美美地睡着了。
梦里有些模糊不清,夜很黑,我只觉得脚下发虚,一个激灵惊醒,夜很深,窗外一片漆黑,我的肚子有些抽疼,忙挪到卫生间,有些咖啡色的见红。我顿时傻在了那里,对这种情况,我毫无准备。这是什么情况?
看着窗外的乌黑一片,我越发紧张,忙走到楼梯口大声喊着:“张姐,张姐。”
没一会儿,张姐披着衣服走出来:“小薇,怎么了?”
我几乎带着哭腔:“我,我不对劲了。”我不知道怎么描述,急得手忙脚乱。
张姐跑上楼问我情况,我带她去看了,紧张得抓着她的手:“可怎么办啊?”
“看着应该没事。”张姐看看有些不确定道,“这种事也说不好,要不要给冯先生打电话?”
张姐的“应该没事”让我心里微微安宁些,子越在家陪着女儿,早晨刚走,我晚上就打电话,有些说不过去。而且,当他在家,我真的没有勇气去打扰。
可是我该怎么办啊?脑子一片混乱,完全短路。情急之下我第一反应是找艾云,忙给她打了电话。
不一会她打着哈欠接了:“小薇,怎么了?”
“我见红了。我不知道要紧不要紧。”我哭了出来。
“啊?”艾云的声音立马清醒了,“赶紧去医院啊。打120。”马上又说“还是我去接你。去你产检的那个医院,熟悉情况。等我啊。”
我挂了电话心里踏实了不少,窝在床上一动不敢动。那时我才注意到刚凌晨四点多,我的心无助到了极致。好在艾云住在北五环外,不到一个小时,艾云和林育诚都赶了过来,把我送到了医院急诊。
值班医生看了看觉得情况不要紧,准备开药,艾云道:“还是打点滴吧。”我也没主意,觉得点滴效果应该比药要好,便也同意了。
等护士安排上我点滴,艾云舒了口气,此时才反应过来,语气生硬:“冯子越知道吗?”
我摇摇头,“我没给他电话。他女儿肺炎。”
“小薇,你——”艾云气结,“你怀的不是他的孩子?”
我哑口无言,不知道怎么说。林育诚看向艾云:“人家也是有家室的,那头也得照应。”
“放屁。”艾云眼睛一瞪,“既然有家室抛不下,那还拽着小薇做什么?好好的女孩子就是为他受罪吗?”看我眼泪又要流出来,艾云一个转身出了病房。
过了一会,感觉肚子没有抽疼了,天也蒙蒙亮了,我的心安定了些,嘱咐艾云:“你们回去吧。我自己休息会儿就没事了。”
“我回去也睡不着,还是陪着你吧。”艾云把林育诚支应回去,留下来陪着我。
点滴打完,我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。不知过了多久,门“哐当”一声打开,我睁开眼,艾云也从我的床边惺忪着抬起了头,子越一脸憔悴地冲到我床边,紧紧地抓着我的手,声音微颤着:“小薇。”
我一愣,“你怎么回来了?”
“你有事怎么不吭声?要急死我吗?”子越眼睛里布满血丝,我看着不免几分心疼:“你怎么知道?”
艾云轻咳了两声:“我昨晚打的电话。怕有个万一,我支应不了。别嫌我多事。”一句话堵得我说不出来。
子越转看向艾云,前所未有的郑重恳切:“谢谢你。”
艾云一愣,微微一笑:“那你们待着吧,我赶紧回家补觉去了。”说完又嘱咐了我几句回去。子越送她出去。
过了一会儿,子越带着主任过来,又带我去做了一番检查,确定没什么问题,只是孕酮水平有些低。吃药配合注射就可以了。不过主任还是建议住两天院观察一下,等稳定了再回家。子越点头同意。
待一切安顿好,我重躺回病房,只有我和他,看着他,我的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。有些后怕,有些委屈,尽管我知道这份委屈不应该。可是深夜里的那种仓皇无助,真的让我心神俱碎。
子越紧紧捏着我的手,眼里方才的焦急转为心疼,半晌嘶哑着声音说道:“对不起。”说完把我的手放在他的额上,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。
我的眼泪一滴滴滑落,另只手抚上他的头发,这个男人,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神色是无助的憔悴,一边是他的女儿,一边是我,他该是做了怎样的挣扎?现在不过才九点多,他应该是接了艾云的电话就赶了回来。天津不算远,可是一个昼夜来回地焦急奔波,又是怎样一颗心在受着煎熬?
我忍不住哽咽道:“是我对不起,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。”
子越把我的手握得更紧,没有吭声。相对无言,唯有垂泪。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了孩子,真的就不是自己的事,自己可以一人吃饱,全家不饿;自己可以生病将就,得过且过。可是那个小生命,那么脆弱,我一个人照料,真的是好费劲。遇到特殊情况,就手足无措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的手机尖厉地划破了宁静,他松开我看了一眼,焦急又浮上脸庞,顾不得出门,急着接了起来:“晓攸怎么样?”
对方的声音很低,却丝丝入耳:“冯子越,你不要太过分。”那是他妻子的声音吗?很低沉,却很清冷。像一块寒冰透过电话冲我砸过来。
我的身体忽然开始哆嗦,怕到脸色惨白。他看了眼我,急忙走出门去接。他刻意压低了声音,我什么都听不到,我蜷起身子,缩作一团。不要让我知道,我宁愿自欺欺人,什么都装作不知道。眼泪不停地涌出来,忽然我听到子越提高了嗓门吼着:“你想怎么样随便,我走不开!”
过了很久,他才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,估计是在外面调整了半天自己的情绪。我有些失控地催促他:“你回去,回去,回去看晓攸,不要待在这儿,这不是你该在的地方。”声音在发抖,眼泪却止不住。
子越疾步过来一把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,身体微微颤着:“这儿有你和孩子,让我怎么走?”
“啊——”我的心里疯狂地挣扎着,为什么要这样啊。我想理智地告诉他该回家看孩子,可我真的舍不得他这个温暖的怀抱,舍不得啊。一夜的委屈,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我才渐渐地平复下来。有些哆嗦地问道:“晓攸没事吧?”
“没事,她前两天发烧厉害,昨天晚上就好多了。”片刻又道,“她都十四岁了,抵抗力也不差。”这句话在安慰我还是自欺欺人?此刻,他是不是天底下最挣扎的父亲?
我自责地缩作一团,尽管我不知道我哪里错了,但我真的很内疚,如果不是我,他该守在晓攸身边,像往常一样做个好父亲。可是,尽管我一再说不想影响他的家庭,走到这一步,不影响已经是天方夜谭了。相爱是两个人的事,很简单;可相守,再加一个孩子,便成了一个家庭的事,复杂到超乎我的想象。
他守着我,神情疲惫,满眼的血丝,却无法成寐。只是手扶着额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出神,另只手紧紧抓着我。看着他的神情,我很心疼,却无能为力。守在我身边,他会担心晓攸,可守在晓攸身边,他同样会放不下我吧。这种撕扯的纠结,太痛苦。
不多时,他的手机又响了,我的身体猛地一哆嗦,又开始处在高度紧张。他看了眼接了起来,似乎是生意上的事,他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。看我紧张的样子,他捏捏我的手,却没有说什么。
到了中午,我忍不住提醒着他:“你再给家里打个电话吧,问问晓攸的情况。”
他有些颓然:“应该没事的。”
“那是你的女儿,你应该打电话问问。”看着他的纠结神色,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,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讨厌,可是内心的愧疚,就如一个不停驱动的马达,催促着我说这些看似不痛不痒的话,来释放自己心头的压力。
子越眉头一皱,语气变得生硬不耐:“都说不用了。打过去说什么?”说完“腾”地起身,走了出去。留下有些怔怔的我。他很久没用这样烦躁的语气和我说话了,可今天,我还是把他惹到了。是啊,打过去说什么呢?关切安慰都显得虚伪而无情,只能撩拨他妻女内心的失望痛苦。
过了一会儿,他还没有回来,我想去洗手间,缓缓走出门,却看到他正在走廊那头的座椅上狠狠吸着烟,医院来来往往的人,渲染出他孤寂独坐在那里的轮廓。
我的心阵阵抽疼,无力地靠在了墙上,再没有勇气走出这道门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回来了,我猫在床上装作睡着了。只感觉他微微叹了口气,伸手在我头发上抚着,我心里一紧,没有吭声。
白天主任又来看了看情况,嘱咐我按时吃药,情况不错。我和子越都是暗暗松一口气。
傍晚子越又出去打了个电话,回来神色明显轻松不少。我忍不住问着:“晓攸好了吗?”
他终于挤出个淡淡的笑容:“好多了。退烧了。”我的心瞬间轻飘起来,暗暗念着佛。
晚上我让他回去休息,他却执意陪着我,却不到十一点,他已经熬不住在陪护的床上睡着了。我也辗转躺着。
忽然手机声音很小一声“嘀嗒”,我撑起身子,他的手机在我的床头柜上放着,屏幕上显示着“晓攸”。想把手机给他,可看他睡得很沉,两天在两个城市奔波,已经实在很累,我不忍心叫醒他,又担心有什么事,犹豫再三,颤抖着划开看了看:“爸爸,我想你了。你怎么还不回来。”
我的心瞬间被狠狠地揪成一团。我在做着什么,一边爱着这个男人,一边伤害着他心爱的女儿。我不知道怎么回,猛地把手机放在一边,再不敢看。可又想着电话那头那个可爱的女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复,我颤抖着手回了一条:“过两天就回去。”过几天?我也不知道,只为了她能安睡。而我彻夜难眠。
第二天早晨,子越醒来,拿起手机装到兜里,倒也没打开看。我无心与他讲短信的事情,只定定看向他道:“我出院吧。”
他一愣,温声:“不用急,主任都说了,再住两天观察观察。”
“我真的没事了,住在这里憋得慌。”我故作轻松道,“反正只是吃药,在哪里吃不一样,医院待着我难受。”
子越微微蹙眉道:“也不在乎多待两天。好了才行。”
我有些着急道:“我真的不想待了,在这里每天觉也睡不好,还不如在家养着好。”近乎哀求地看着他,“让我回去吧。”
被我磨得没法,他只好道:“那我去问问医生。”
医生又开了些药,便办了手续出院。坐在他的车上,我终于舒了口气:“我出院了,你该回家看看了。”
“你急着出院是为了这个?”他眉头蹙起。
“不是。想回家好好休息。”我掩饰着。心里却一阵说不上的滋味。车行到怀柔县城里,路过一排商店,我看到有家玩具专卖,不由得心里一动。忙让子越停车。
店里的玩具很多,我站在一排毛绒玩具面前有些挑花了眼。小熊,小兔子,都很可爱。
“怎么想买这些了?”子越的唇际划出个弧线,满室的卡通,让他的表情也不觉轻松起来。
“给晓攸买一个带回去吧。”我柔声看向他,这次生病没有陪着她,总归是满含歉意,却又有些迟疑,“她喜欢这些吧?”
子越一愣,略微一思索,回答得利落:“不知道。”看我惊讶地看着他,补充着,“她很乖,平时就是上课学琴看书,不怎么玩儿。”
“那她真的很乖。”想着那个乖巧的孩子,我有几分羡慕,不知我的孩子将来会不会那么贴心。有些失神,选了只泰迪熊,对子越笑笑:“再怎样也是孩子,你送个礼物她会很开心的。”
子越深看向我,微微动容道:“好。”他拿起两只泰迪熊,“给小家伙也买一只。”我的脸顿时涨红,心里却暖暖一动。
把我送回家,他顾不得吃饭,便又匆匆赶回天津。看着他的背影,我有些迷惘,我对于他,到底是幸福还是负累?
子越走了,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。张姐一般在楼下她自己的房间里,也很少同我聊天。而我也习惯了自己空对一室清凉的日子。
手里捧着那只泰迪熊,我说不上是幸福还是惆怅。不觉摸摸自己的小腹,宝宝,这是爸爸给你买的熊呢。不禁有些失神,他爱我,爱孩子,可为什么世事总难全,满满的爱承载不了一份心安?这个世上,究竟是责任,还是爱,才是生命的主题?责任,是人的社会属性,没有责任,人无法称其为人;爱,是人的自然属性,没有了爱,人便也只剩空空的躯壳了吧?只为责任活的人太累,只为爱活的人又自私,谁说人不是生来受罪的呢?
越想越觉得好累,身子软软的有些乏,便回去睡觉。一觉就睡得很难醒来,直到“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心里”的铃声柔柔响起,这个铃声真的很好听,即使是从睡梦中被惊醒,也不会心慌突兀,只是暖暖。
“吃饭了吗?在做什么?”子越的声音低沉中透着暖意。
“没有,睡觉呢。”我的声音懒洋洋的。
“快去吃饭。身体怎么样?”他关切着。
“挺好的。”我尽量把语气放轻松,“你在医院?”
“嗯。”他应着,转而道“这几天不要洗澡了,不要吃寒凉的东西。多平躺着休息,记得按时吃药,有什么事给我电话——”
他第一次在电话里唠唠叨叨地说这么多,有淳淳的关切,也有生硬的嘱咐,但听起来却那么暖心,尽管会有内疚仿佛占用了子越关爱女儿的心思,却不住地安慰自己:就借一会儿,只一会儿,一点暖意给我就好。
“怎么不吭声?”他说了一会儿,听我这边没动静,语气有些着急。
“你快成老爷爷了。唠叨。”我极力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,转问着:“晓攸好些了吗?”
“好多了。我过两天就回去。”他的语气一丝轻松。忽然传来一声不太清晰的呼喊:“爸爸,过来一下。”
我的心一哆嗦,匆忙道:“你不用急着回来,我先挂了。”不待子越回答便匆匆挂了电话。我在害怕什么?我不知道,也许我害怕的只是自己的良心。
吃了药后身体好些了,颜色也浅了许多,渐渐地在好转。我的心略微踏实了。艾云第二天来看我,看着偌大的房子里,只有我自己孤零零地躺着,眼圈有些潮湿:“怎么就你一个人?”
“还有保姆张姐,她去买菜了吧。”我看看时间,已经六点多了,要买菜也该回来了,可能在哪儿又耽搁了。
“保姆不会看着冯子越老不在家也欺负你吧?这都几点了,连口饭都吃不上。”艾云有些起急。
“不会。”我笑笑,“怎么你说的我像大宅门里受虐待的小媳妇儿似的。”
艾云叹了口气道:“看着你这样子,来气。”转而问道,“冯子越什么时候回来?”
“再过两天。”我答得有些心虚,他是这么说的,可究竟是几天,我同样说不好。
“过两天?男人惯用的托词。”艾云有些愤愤,“以前林育诚的两天等于半个月二十天都说不定。”像想起什么道:“对了,你今天怎么都出院了,我还拎了罐儿鸡汤颠儿颠儿地跑到医院去了。”
“忘了告诉你了,在哪儿都一样躺着。鸡汤你做的?”我转移着话题。
“我做的啊,小瞧我?我现在也是入得厨房的人。”艾云说着打开保温桶,“哎呀,太久了,还是凉了。”忽然又道:“你不会急着出院就为让他回家看孩子吧?”
艾云思维跳跃得够快的,我怎么转她都能绕回来。我淡淡笑笑:“他回去看看应该的。”
艾云像看外星人似的瞪了我很久,有些气结道:“你伟大,你无私,可你躺在这儿身边连个人都没有,谁又来可怜你?”
我心里有些酸楚,却挣扎着说道:“他本来就忙,不回家也可能因为生意回不来。”
“那是一回事吗?那样到了医院你能理直气壮告诉医生孩子爸爸在工作,可现在呢,前天护士问我,我都不知道怎么说。”艾云一骨碌说了出来,又意识到失口,轻叹一声,“我直肠子藏不住话,只是心疼你。我早说过,有的事不是钱能解决的。”
我的心狠狠一扎,仍然努力挤出个笑容:“我知道。”这条路,我知道艰难,只是,闲言碎语的艰难,远远没有内心负疚的挣扎更难。良心这种东西,如果没有,会不会反而快乐?
看我神情有些颓然,艾云紧紧握住我的手道:“别想太多了。虽然我不赞成你要孩子,但现在既然已经有了,就养好身体,把孩子照顾好。既然离不开,既然要守着,你就得坚强些,否则只有死路一条,早晚你自己把你自己折磨死,你看看你现在,把冯子越催回家,自己又憋屈这儿难受——”
艾云一席话正戳着我心窝,忍不住伏在她肩头嘤嘤抽泣起来。她半晌不语,只拍着我的背任我发泄。
忽然楼下有响动,艾云起身去看,回来道:“你家保姆回来了,我也该回去了。鸡汤别忘了热着喝。”
我起身把艾云送走,转身到厨房,随口问着:“张姐现在买菜很远吗?”
张姐一愣,随即有些慌张道:“换了个地方买菜,有点儿远。”
“不在超市吗?”我好奇问道。
张姐犹豫了下,面色有些尴尬,想想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说道:“对不起,小薇,没和你说,我接了另一家的钟点工,咱这活儿也不多,我就每天下午去做两小时。”
我不懂她们的行规是不是接了全职的保姆就不能兼职做钟点工,但这里下午事情也不多,便觉得也无妨:“晚上不要回来太晚,也没关系。”
“谢谢,谢谢,”张姐连声道谢,“我儿子读大学花销太大,真是没办法。”
我淡淡笑笑,劝她放心,便没再往心里去。
身体好了不少,我可以偶尔起身去走走,舒缓舒缓筋骨。第三天傍晚,我正在给南瓜扶正架子,斜阳中映出一个人的影子,看着步履有些沉重的子越,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,痴痴地看着他。
他走到我身边,定定看我,仿佛很久没见的深切,半晌,问道:“身体没事了?”我点点头:“好了。”
他忽然伸手把我圈住,仿佛卸了一身疲惫似的,只静静抱住我不说话。我依偎在他的怀中,这份安宁好难得。我说不出话,只紧紧地抱着他,生怕他忽然又会离开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三日不见恍若隔世。我贪婪地偎在他怀里,感受着斜阳日暮里,他身上温暖的气息。
过了好一会儿,我从他怀里出来,问道:“晓攸怎么样?”
“出院了。”他的声音一轻,“还有些咳嗽,慢慢吃药就行。”
我踏实下来,不觉微微笑道:“小熊她喜欢吗?”
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,唇际扯出一丝笑意:“喜欢,这两天每天抱着睡,很开心。”片刻,有些艰涩地说道:“委屈你了,不过这样的情况,不会太多。”
“嗯。”我应着,却有些茫然,艾云说的,要坚强。可为什么我还是坚强不起来。心中仍有愧黯?
晓攸生病后,与子越的联系似乎频繁起来。以前除了出差,子越在我这里时,半月二十天能听到一次电话,可现在几乎隔两三天便会有电话。而我每每听到,心里总会一紧。说不上是什么滋味。
而当他挂了电话,面对他的动情拥吻,便有些不自觉的抗拒。“做妈妈的人了,怎么还这么害羞?”他有些好笑,吻向我的脖颈,酥酥麻麻的让人娇软。
随着他的吻不觉回应,把头埋在他的胸前,听他在我耳边低语:“你害羞的样子,很动人。”我的心在沉沦和牵扯间微微挣扎。
天渐渐热了,动辄就是一身汗。一天晚饭后,正坐在窗边吹着凉风,感觉舒爽的惬意。子越的手机响了,他看了眼往楼上走着接听,声音不高,依稀听着是说晓攸学琴的事情。忽然他嗓门大了起来:“卢南,你最好想明白。”
我一愣,“卢南?”是他的妻子吗?心里忽然扑腾得很快,不觉站起身来,像梦游似的走上楼去。
看到他正有些失神的靠在窗边定定站着。“有事吗?”看着他有些铁青的脸色,我忍不住问着。
“晓攸约了一个北京的老师,以后周末要来学琴。”子越的声音有些清冽,“简直是胡闹!”我的心一沉,以前听子越说过,晓攸的钢琴老师是天津数一数二的,而且是上门做家教。现在非要巴巴地来北京学琴,是什么心思,已经路人皆知了吧。
“她妈妈一起来吗?”我几乎是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。手有些不稳地扶着梳妆台。
“不会,她没空。保姆陪着来。”子越眉头紧紧蹙着,似乎想着什么。屋外的风,刮得一阵疾似一阵,又要有雨了吗?
第二十章
天鹅蛋糕偿愧疚 花月琴音道寻常
我有些瘫软地坐在了椅子上,无助地看着子越,心里如波涛起伏般翻腾。他的家人,犹如一个无形的围城,将他紧紧地圈在了里面,而我只能隔墙相望。
从没有一刻,我觉得他离我这么远。远到锥心刺痛,却无法触及。以前知道他有女儿,可毕竟未曾这么直接地面对,我犹可自欺欺人:我和他的家人,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,各自安稳便好。可如今,似乎无孔不入地在交织,在纠缠,他只有一个,两边却都在撕扯着要他。此刻,我才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我就是一个介入别人家庭的第三者。而且是个多余的第三者。
我和子越近在咫尺,却像远远望着般相互看了许久,在子越的脸上,我看到了纠结、挣扎、思虑的表情。而这些表情,以前在这个坚毅的男人脸上,我很少看到。
半晌,他有些艰涩地看向我问着:“小薇,你喜欢新西兰还是欧洲?”
我一愣,他是打算把我送出去?忽然心就阵阵地扯痛起来,原来他真的累了,而累的结果,便是把我送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吗?我转过头,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,声音低得自己都要听不见:“你还是嫌我烦了,是吗?”
不觉自嘲地笑笑,“要个不该要的孩子,果然很烦,对不对?”可为什么,我笑的时候,心痛得像刀割一样,满脸是泪?
他微微一怔,几步走到我身边,用力扶着我的肩膀:“你说什么?”眉间紧紧蹙起,“我只是怕你受干扰,影响身体。”
“是吗?”我笑得很凄然,脸上泪痕不断。
“是。”他语气坚定,看我仍恍惚的样子,不觉手里的力度加重,直捏得我肩膀有些疼,“小薇,你怎么不明白?”说着声音有些沉痛,“我只是想保护你。你知不知道,当你看我接电话颤抖的时候,我的心有多疼?你不要乱想,那是我女儿,我必须要接的。”
“我知道我知道。”他的那句“那是我女儿”深深刺痛我的良知,我几乎要歇斯底里,“我没有不让你接,你何必这么说我啊。”我的情绪有些失控,第一次发起了脾气,反手将化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拨拉了一地。
看着应声而碎的玻璃瓶,我有些惊呆,这还是我吗?我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?我抬头看向子越,眼神有些凄惶无助。
子越一把把我揽紧,没有再吭声。他的怀抱温暖得让我贪恋,我紧紧抓着他的衣服,一边流泪一边语无伦次道:“不要送走我,不要,不要让我连见你一面都成了奢望,不要让我孤零零地在外头连活着都成了等待。求求你,不要啊。”
他把我紧紧地搂着,呼吸有些沉重,声音微微嘶哑:“小薇,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我只是,太怕你和孩子受伤害。”
“那也不要送走我,不要。”我抽泣得上气不接下气,我无法想象一个人在国外的生活,他纵然去看我,又能待多久呢?他在国内的生意,催得他自己都像只陀螺一样无法停歇,又如何分身时常去看我?而没有他的日子,我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。
看他久久没有回音,只是重重紧紧地抱着我,下巴蹭着我的头发若有所思,我忙擦擦眼泪,勉强微笑道:“我改好不好?我不再伤感,像艾云说的,我坚强些,不受干扰——”
“好。好。”他再也忍不住,答应着我,声音微颤:“不要再说了,锥得我心疼。”
周末在我的忐忑中,还是来了。周六一早司机把晓攸和保姆送来,住在我以前住过的子越那套“二奶区”的房子里。晓攸白天去学琴,子越也还有事情,晚上去陪晓攸,第二天学琴后,司机再把她们送回天津。
于我而言,只是一晚见不到子越,时间上并没有影响。难受的只是心里,近在咫尺的父女团聚,让我不敢去想,想来便觉得愧疚满腹。如果孩子知道几十公里外,还有一个分享他父亲的爱的女人和孩子,该如何接受?说不受干扰,又谈何容易?我不得不换着各种电视频道来分散着自己的注意力不去想这些。
周日晚上子越回来,眉梢眼角轻松不少。吃饭时同我聊道:“晓攸的琴弹得不错,这个老师也夸她了。”
“哦。”我应着,也随着他一起开心起来。暗暗描摹着,晓攸是什么样子呢?会不会长得很灵秀?总觉得会弹琴的女孩子很优雅。不觉想出了神。
“发什么呆呢?”子越看着我笑道,顺带用筷子敲敲我的手背。
“我在想晓攸的样子,一定很可爱。”我有些神往。
他唇际划了个弧度:“很可爱。话不多,很懂事。你见了也会喜欢的。”他的回答让一愣,我见她?我有资格见她吗?可子越浅浅淡淡的语气,让我瞬间拉近了和晓攸的距离,仿佛以前她是我不敢触及的公主,而此刻,她就像邻家女孩,我也可以去想想,去看看。
“你手机里有她的照片吗?”我的兴致更大了。
“没有。”他答得利索。我有些失望,这个男人总是这么清冷,别指望在他的钱包或手机里看到照片这种温馨浪漫的事,我直怀疑他是不是就缺这根筋。
他看着我无神扒拉米饭的样子,有些好笑道:“你怎么不想想小家伙以后的样子?”
我看看他,低头道:“反正不能像你,眼睛不够大。”
他皱眉:“如果是男孩子,长得像我才好。”“你想要男孩儿?”我心里一突。
“想要。”他干脆道,“想要个爱闹腾的男孩儿。不过,也想要个女孩儿,像你就行。最好双胞胎。”
说起孩子,他的话倒不少。双胞胎?够能想的。我低头想着他的话,竟也有几分想笑,“像我你不忌妒?”
“一个像你的女孩儿,我会很疼她。”子越握住了我的手,手心暖暖的,看向我的眸子里,承载了太多的深情,让我沉醉不知归路。
转眼又到了周六,“今晚又去陪晓攸吧?”我问着。当一种事情反复出现时,再难接受也会逐渐成了习惯。我的心里也不似最初那么忐忑。而且平日与他聊着晓攸,我似乎觉得她离我很近。
“下午去趟保定,说不准回不回来。本来还说带她吃蛋糕的。只能让李秘书买给她吃了。”他一边换衣服一边应着。
“就剩她自己和保姆?”我问着。
“嗯,她习惯了。”子越说得轻描淡写,我的心却疼了一下,脑子一抽也不知道怎么就冒出句:“要不要我去带她吃蛋糕?”
“不用。”子越摆摆手,“等我回来再说吧。”我却忍不住追着子越走了几步,说着:“那我就去给她买块蛋糕。”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情绪,对那个整天和保姆在一起的孩子的心疼?还是对分享了他父亲的爱的歉疚?还是对子越的很乖的孩子的好奇?似乎都有点,但那种想见的渴望,很强烈。
子越有些愣神,轻轻刮了刮我的脸,柔声道:“是想见她吗?”
“嗯。”我点点头。尽管我知道见她不合适,但是那种强烈的愿望不知怎么就油然而生了,我只是非常想见见,我绝不会伤害她啊:“我和李秘书一起去,我会很小心,只是把蛋糕送给她。不会让她知道我是谁。”
子越想了想,点头道:“好,下午让李秘书来接你。”我的心忽然有种雀跃的感觉。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。
好容易盼到了下午,我穿了件浅蓝色的长裙随李秘书出门。李秘书的车开到了北三环的一个蛋糕店。看着装修很豪华。门口是两只黑天鹅造型。
“冯总指定来这儿的。”李秘书解释着。走进店里,服务生都化妆得很个性,男生女生穿着黑色的礼服似的工作服,让我看着直咋舌。这里貌似就是京城很贵的那家“黑天鹅”蛋糕店。
在里面转了一圈,眼睛已经有点晕,随意一块小蛋糕都要50以上,5寸的最便宜要599,8寸的就要上千了。只是那蛋糕,也仿佛珠宝店的艺术奇珍,上面的黑天鹅都雕琢得根根羽毛栩栩如生。
李秘书跟在我身后,我忽然看到了一款方形的蛋糕,上面有两只白天鹅对吻造型,很美。忍不住对服务生道:“这个很好。”顺带瞟了眼价签“2499”。
可我竟一点也不觉得心疼,那是我第一次买那么贵的东西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。2499,我没给自己买过这么贵的东西。李秘书拿出卡:“冯总给我交代过。”
我定定看着李秘书,认真道:“这个蛋糕,请一定让我来付。冯总那边,我会交代。你放心。”李秘书看了看我,收起了卡。
我拿出自己的工资卡,上面还剩些以前的积蓄,还有爸爸给我打的两万让我还钱的,我近来都没有动。当服务生拿着我的卡刷去2499的时候,我的心里忽然有种轻松的愉悦。
车子开到了子越家的小区,我的心有些紧张起来,心里酝酿着待会的说辞:你好,我是你爸爸公司的,给你送蛋糕。一遍遍地记着,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。
熟悉的地方,却怀着忐忑的心情。李秘书拎着蛋糕,我随他一起上楼。门铃响了两声便有人应声开门。是位四十多岁的妇女,穿着很朴素,想来应该是保姆。
没等我开口,李秘书向前一步介绍着:“我是冯总的秘书,受冯总委托来送蛋糕。”保姆在围裙上擦着手,笑把我们迎进去:“冯先生上午交代过。”
屋子里还同我走时的样子,没有什么变化。只是卧室里传来了叮叮咚咚的琴声,应该是晓攸在弹琴。虽然我听不出是什么曲子,但感觉节奏是渐快的。只是那渐快显得不那么流畅,有些地方音节的连接很艰涩,有顿挫。
保姆冲着屋里喊着:“晓攸,蛋糕来了。”
我的目光随着保姆的一声呼喊锁在了卧室的门上。心也仿佛拍岸的急浪,一下一下像要跳出。门吱呀一声,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出来。我几乎要喘不上气。
那个身影那么瘦小,比一般十四岁的女孩子要矮一些,也瘦一些。皮肤很白,是一种近乎苍白的颜色。眉目和子越长得很像,一双眼睛弯弯的,像闪烁的星星。嘴唇抿得很紧,很像子越的神色。一束马尾显得很精神。白色的短袖,深蓝和红色交织格子短裙,很可爱的着装。步子不快,没有想象中的见到蛋糕那么欢愉。不紧不慢走了过来,看看我和李秘书,微微点点头:“谢谢叔叔阿姨。”很好的家教。
只一眼,我便被这个孩子深深吸引了。说不上哪里吸引我,是那双弯弯的眼睛?还是那像子越的神情?还是那句让我心里一震的招呼?我不知道,只觉得那个小小的姑娘,就像一缕阳光一样,忽然就把心柔柔地化开了。以至于我的目光完全被她牵扯,别的竟什么也没有去想。
李秘书把蛋糕盒子打开,“好漂亮。”晓攸不觉低低惊呼了一声。我心里舒展,那两只白天鹅,羽毛都丝丝不乱呢。
“还舍得吃吗?”保姆笑着看着晓攸,看得出保姆和晓攸很亲近。“等爸爸回来吃。”晓攸冲着保姆淡淡展开个笑容。我的心更加丝丝缕缕地扯动起来,好美的笑,一笑起来,像春风拂柳的清爽。
晓攸伸出手,把盒子盖盖上了。李秘书示意着我该走了,我却忍不住把目光又转到了晓攸的身上,手上,很白很细的指头,很适合弹钢琴呢。可是怎么她的右手背上似乎有片青?我忍不住问着:“你的手怎么了?”不禁伸手牵起她的手,好软,可是手背上那块青也很扎眼。
“下午不小心被老师那的钢琴盖砸了。”晓攸把手抽回来。仿佛那不是件什么大事。保姆在一旁道:“小孩子嘛,都是磕磕碰碰的。”
看着保姆不当回事的神色,刚才对她的好感已经荡然无存。不是自家的孩子,终究少了份心疼。我不由多了句嘴:“那就别练琴了,多疼啊。”
“钢琴每天都要练的。”晓攸认真看了看我,从头到脚打量了番,回答着。那小小的脸上,倒有种和她年龄不相称的坚毅,简直是子越的翻版。只是眸子柔柔地看我,有丝对我关心的好感。
“可是手疼,你后面渐快的音符也不连贯啊。”我对她笑笑,“事倍功半呢。”
晓攸一愣,有些好奇:“阿姨,你刚才听我弹琴了?你听出来断音了?”“嗯。”我如实地点头,“前头的很好,很流畅,后面音符跳跃的时候,有些力不从心。”我没有什么专业的音乐知识,但是只要细心地听,便能听得出来。
晓攸听了我的话,星眸忽然放出种神采,抬头看我,目光中有丝期盼:“阿姨,那你完整听我弹一次好吗?”
“好啊。”我毫不犹豫地就一口应下了,我完全不知道什么力量能拒绝这孩子,拒绝她渴望的眸子和坚定面孔混搭的表情。那丝坚定,仿佛是怕被拒绝的防护,而那双眼睛,却又将内心暴露无疑。终究还是个孩子啊。
我答应后才有些抱歉地看了眼李秘书,他倒是反应很快:“你去吧。我正好歇一下。”保姆把他让到沙发上坐着,端来了茶水。
我随晓攸到了卧室,那里摆了一架很新的钢琴,应该是子越为了她下课后仍能练琴买的。晓攸坐正了身子,一板一眼地弹了起来。看着她的手指灵动翻飞,我有丝羡慕,却也有丝心疼。她弹得专注,似乎忽略了自己的手疼,而随着她的动作,我也渐渐进入音乐中,一种静水微澜,却又浩然清光的意境,让人心里宁静中又有丝憧憬。
一曲终了,虽然高潮的渐快还是跳跃有些困难,但很完整。我忍不住问着:“这首曲子是不是和水有关?”
“阿姨好棒,春江花月夜,老师留的练习曲。”晓攸微微笑着,“阿姨觉得怎么样?”
“挺好的,我都能猜出来,说明你弹得好啊。”我由衷地赞叹着。
“可是老师说我没理解这个作品。”晓攸无奈地撇撇嘴,转而看向我有些征询,“我真的没理解吗?”
“其他人怎么评价呢?”我觉得老师似乎有些挑剔。
“除了老师,没人会听我弹的。”晓攸像个大人似的叹了口气,“爸爸没时间听,兰姨听不懂,妈妈不听,只知道让我练够时间。”兰姨应该是她的保姆。
“这个曲子是不是太难了?”我问着。
“不难,比巴赫的简单多了。老师说就难在理解。”晓攸的表情有些疑虑。
看着晓攸困惑的样子,我有些心疼,春江花月夜,我大学倒是纠错时细细看过这首诗,一边听着晓攸说话,一边脑子里飞速地把记忆中的诗句在脑子里过了一遍,前头的记不太清,只记得什么春江啊,潮水啊,月色啊,后面依稀有几句闺怨的,什么“应照离人妆镜台”。中国的诗词,写景总归要带点情绪进去。或淡薄或思索或愁怨。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去理解愁怨这种情绪,的确是为难。
我想了想,对晓攸说道:“除了景物,还有点离愁。你弹到后面,就想想见不到的人,很思念,很想见。带着这种情感去弹。”
晓攸皱皱眉头,似乎在努力理解着我的话。半天,忽然说了句很有哲理的话:“难怪老师说要打动人先打动自己,唉,搞艺术真可怜。”一边说着一边把后半段又弹了一点,比刚才似乎好一些,也不明显。但是已经很不错了,我说了一点,她就能吸收改进。
晓攸冲我一笑:“阿姨,我好像明白了点儿。谢谢你。”我也柔声笑着看她:“听你弹也是享受。谢什么呀。”
“你认真听我弹了呀。老师说一个好的听众也很难找。”晓攸笑得眉眼弯弯。看着她的笑,我忽然有种心跳过速的感觉,子越说得不错,她很乖,我见了她,已经忍不住喜欢上她了。可我都做了些什么?忽然有些坐不住了,便起身道:“我先走了。下次再听你弹。”
说完匆匆走出卧室,看到客厅的沙发正中坐着的已经不是李秘书,李秘书改坐到了旁边,子越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,正抬眼含笑看着我。
“老爸。”我身后晓攸也跟了出来,看到子越眉眼笑开,几步跑了过去,抓着他的手晃着:“我今天练了三遍,任务完成。该吃蛋糕了。”
看着父女开心的情景,我不忍心再待着,冲子越淡淡一笑道:“冯总,我们先走了。”说完便急忙转身要走,李秘书也站起来跟在我后面。
身后传来了晓攸细细的声音:“阿姨,下次再来听我弹哦。”我扭头冲她一笑:“好。”再没看子越的表情,匆匆出门离去。
周日晚上子越回来,只把我搂紧复搂紧:“晓攸说你认真听她弹琴了,还让我给你涨工资。”
我忍不住想笑,那丝笑到了唇边却又有些苦涩,不觉怅然:“我真的很喜欢她。”我不知道我爱子越到了什么地步,以至于那么喜欢那个酷似他的女孩儿。
“我知道。”子越有些动情说道,“那天回来看到你坐在她旁边看她弹琴,那个场景,真好。”他的手滑向我的小腹,轻轻抚着:“小家伙,爸爸都等不及了。”我心里一震,一向严肃如他,这样柔情的话很少听到,但一旦说出竟那么动听醉人。只偎得他更紧。
见过晓攸之后,心里似乎安宁了不少。我没有之前那么害怕听到她的电话。而觉得她已经渗入了我的生活,我能淡然地听子越说起她的一些事情,说起她学琴的刻苦,说起她的懂事,都不会再战战兢兢。尽管仍然内疚,但是想到她对我弯弯的笑颜,想到她并不讨厌我,对自己的孩子也更加期冀起来。不知道他会不会也长得那么像子越。
暑假快要到了,晓攸的钢琴课程也渐渐多了起来。只是我没有守约,没再听过她弹琴。
- 未完待续 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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